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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舒瑤拼盡全力地往前追。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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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姮一開始是想激謝涔之的。

她故意暴露他, 懷著報覆般的狠意,她知道謝涔之是怎樣的人。他的眼底從來揉不得一絲沙子,永遠高高在上, 也決不會做出這種狼狽的姿態, 越是如此, 她越是想讓他嘗嘗這種被當眾懲罰的滋味。

他一定不會忍的。

她故意誤導鬼都王, 讓他不至於徹底暴露, 卻在等著他因為自己那些驕傲而現身。

可他卻沒有。

五記抽魂鞭, 能讓魔魂飛魄散, 對謝涔之來說卻不算什麽。

他又為何要做出一副痛苦至極的姿態?

他這又是什麽意思?

賣慘麽?還是有更大的計策?

他總歸不是為了她。

謝姮原本篤定至極, 如今他不按著她的想法來,她便心跳亂了一拍,發狠般地說完那句話後,便起身要走。

走之前, 她還是沒忍住,對鬼都王道:“這只小魔, 再來一鞭便死了, 不過是踩了我裙擺一腳, 罪不至此。”

說完她便急匆匆走了。

謝涔之匍匐在地上, 艱難地喘息著,胸腔如漏了風, 發出嘶啞的顫鳴,他微微蜷起手指,被幾個魔架起來拖了下去, 一路被拖拽了很遠,來到一處僻靜的地方,如丟垃圾一般往一處草叢裏隨便一扔。

謝涔之滾落在地, 背脊滴滴答答流的血,瞬間又染紅了一方花草。

拖拽他的一只魔還又發狠般地踢了他一腳,罵罵咧咧道:“你小子也算好命,魔君繞了你一命——”

那只魔的聲音戛然而止。

話未說完,頭便骨碌碌滾了下來。

身軀轟然倒地,連一聲慘叫都未發出。

另一只魔驚懼交加地望著這一幕,身子抖了抖,甚至連同伴怎麽死的都不知道,他像是猜到了什麽,身子僵硬起來,目光緩慢地挪動,餘光瞥見有什麽站了起來。

原本奄奄一息趴在地上的那只小魔,緩慢地站了起來。

繚繞的魔氣如潮水褪去。

白衣,黑發,如雪容顏。

冰冷的劍光猶如寒霜,映著萬年冷漠的黑眸,高貴疏離,不可觸碰。

那只魔只看到一束刺目的銀光,還保持著那個震驚的神情,便轟然倒地。

謝涔之左手持劍,靜立原地,緩慢閉目,抿緊滲血的薄唇。

後背錐心般的灼痛,提醒著他方才的一切。

習慣了生殺予奪,阿姮便給了他這一記刻骨銘心的痛。

他自己也從未想過,會甘願在此匍匐,殺意三番四次地湧現,又被阿姮清冷的嗓音強行壓了下去。

罷了。

只要她心裏暢快,肯出這一口氣。

至少到了第四鞭時,她終究還是心軟,未曾讓他徹底暴露。

於他便算足夠。

謝涔之呼吸著冰涼的空氣,站在這一方黑霧中,眉眼逐漸蕭瑟,突然擡手,手中佩劍在空中迅速劃動,劍鋒留下幾道流光溢彩的光。

銀光結成一道金色符篆,沖天而去!

符篆劃破魔族大營的天空,突然砰地炸開,渾厚的靈力向四面八方震開,“轟”的一聲,驚天動地。

以此為信號。

四周的靈氣突然大盛,埋藏在各個山峰處的殺陣以此山谷為中心,結成密密的網,沈沈壓了下來。

——這是他提前命人布好的天羅地網。

修仙界最強的鐵仞軍聽命於他,若他此行能探得魔族在人間的老巢,必啟動師祖布下的最強殺陣,以此為契機,重創魔族。

鬼都王固然有計,但他也非毫無準備。

陵山君謝涔之,從來就不是什麽好惹之輩。

與此同時,四周地動山搖,碎石滾落,整個魔族大營被驚動,無數魔飛向了天空,白光與魔氣急遽交織,閃動人眼。

謝涔之拔劍掠起,站在空中,衣袍被風鼓動,冷眼註視著下方慌亂的魔。

“呵。”他微扯薄唇,眼底俱是冷漠。

他睥睨著這些低賤的魔,猛地一揮手!

“唰!”

“唰唰唰!”

無數靈力凝聚成劍,結成暴雨嘩啦啦射下,像是天地之間聖光忽至,光耀人目,擠壓著烈烈的風,如鬼泣風嘯。

“啊——”

那些飛起的魔族慘叫一聲,紛紛被射落在地,齊齊化為原形。

左尊使宋西臨鎮守山門,太玄仙宗掌門淩雲子,率領高階弟子沖下山去。

“爹爹!”

舒瑤突然感覺到了天地震動,提著裙擺急急忙忙地沖了出來,焦急地拉著淩雲子的衣袖,堅定道:“爹爹,你帶我一起!”

淩雲子不料她突然出來,面色一變,“胡鬧!”

“我不怕危險。”舒瑤目光堅定,又去拉淩雲子身後的聶雲袖,焦急道:“我、我可以和聶姐姐一起,如果有弟子負傷,我們便負責救治……爹爹,我真的也想出一份力。”

淩雲子甩袖,怒道:“別以為我不知道,你到底是誰沖著誰去的。”

舒瑤被說中心事,微微咬唇。

聶雲袖對舒瑤使了使眼色,擡手將舒瑤護在身後,溫聲對淩雲子道:“掌門,瑤兒妹妹年紀輕,我去勸勸她,時間拖延不得,您先去吧。”

淩雲子面色稍霽,無奈地點點頭,擡手與聶雲袖互相一禮,便轉身離去。

舒瑤“哎”了一聲,還想再追,卻被聶雲袖眼疾手快地抓住衣袖。

聶雲袖湊近她耳邊,低聲道:“你若真的想去,便不要聲張。”

“你喬裝一番,我悄悄帶你去。”聶雲袖說著,又還是有些不放心地補充道:“但是,不可亂來,要記得保護自己……”

還未等她說完,舒瑤便眼睛一亮,急急忙忙答應:“好!”

鬼都王看到頭頂陣法時,臉色立即變得陰沈無比,攥著扶手的手一用力,竟將一只雕花蛇頭齊齊掰斷。

鬼都王眼底剎那間騰火。

他何其聰明,立刻就反應過來了什麽。

方才那只小魔果然是謝涔之!

謝涔之果然來了。

謝姮也的確是認出了謝涔之。

一個比想象中更能忍,一個比想象中更無情。

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來了這一出!

“好、好!可真是好樣的!”鬼都王一臉說了幾個“好”字,嗓音陰得要殺人,幾欲發狂,“謝姮,你可真是好樣的,這已經第二次了。”

第一次她捅他一刀。

第二次他費盡心機籠絡,她還是反過來給了他措手不及。

謝涔之也是好樣的。

堂堂藏雲宗的宗主,居然這麽能忍,硬生生捱了那四鞭,可真是令人出乎意料呢。

全都好樣的!

鬼都王氣極反笑,面上殺意滔天。

這一次他再不留情。

少年擡起睫毛,眼底突然彌漫出無邊血色,整個瞳仁紅得滴血,十指指甲往外伸長,猶如厲鬼,散落的黑發無風自動,極其駭人。

“來……”

“我的陰靈大軍……給我屠了這天下所有人……”

地面的泥土突然開始松動,空氣的溫度突然涼了下來,無數鬼魅從地底鉆出,在空中飄浮晃動,發出淒厲的哀嚎。

少年坐上輪椅,右手一擡,打了個響指,一只陰靈來到他身後,恭敬地推著輪椅。

“一個不留。”

謝姮一走出魔族大營,便察覺到了些許不對。

這周圍的感覺不對。

好像有什麽靈氣在往這裏湧來,可這裏是魔族大營,應當天然地排斥靈氣才對。

謝姮腳步一滯,聯想起方才謝涔之混進去的舉動,越想越覺得不對。

鬼都王絕非善類,謝涔之又豈是有勇無謀之人?

她跟在他身邊那麽久,深知他做事的狠絕。

謝姮抱著懷中的白羲,驀地閉目,神識穿透每一座山脈,迅速捕捉風吹葉動,即使是每一粒揚起的灰塵,都在她眼底如此清晰。

她看到了很多仙門修士。

是謝涔之麾下最強的鐵仞軍。

他們找到了魔族大營的位置,用隱身符迅速靠近這裏,似乎……還是在啟動什麽厲害的法陣。

謝姮重新擡眼,眸底半是嘲弄。

果然,謝涔之是有備而來,他的隱忍不過是在爭取時間,誰也無法阻擋在他面前,她從前喜歡的就是這樣強大的他,明明心知肚明他是怎樣的人,方才怎麽還會有一瞬間,誤以為他是為了她?

怎麽可能?

她方才居然還動搖了。

就算她暴露他的身份,他也不會有事,她又何必這麽多此一舉?

謝姮死死抿著下唇,掠到最高的山峰上,暗中觀察著一切。

謝涔之的準備果然很充分,那鬼都王也不是省油的燈。

原本維持的表面平靜,在此刻一觸即發。

謝姮能看到那些受傷倒地的弟子,其中好幾個她都認識,甚至是知根知底。

他們剛入山門時,是謝姮親自帶著他們熟悉整個藏雲宗,親眼看著他們一步步努力,從聚氣都不會的小弟子,逐步變得獨當一面。

王乾教導外門弟子練劍,脾氣不好,那些弟子怕他,還時常悄悄過來找她請教劍法,順帶倒倒苦水。

“這些話,可不要對旁人說,小心讓王乾聽到了。”謝姮聽完一笑了之,最後還是會主動提醒他們。

那些弟子對視一眼,聞言都笑道:“謝姮長老您放心!這些秘密,我們只對長老您說!”

偶爾有幾個小弟子還好奇地問過她:“如果我們努力,也可以和謝姮長老一樣,在試劍大會上奪得名次嗎?”

“我也想像長老一樣,變得如此強大。”

每隔幾年的探親之日,她獨自留守山門,也會有無家可歸的小弟子,主動送糕點過來。

她素來孤獨,沒什麽朋友,總是不拒絕每一個主動靠近她的人。

每一個弟子的名字,她至今都記得。

謝姮看著這些血腥的畫面。

看得久了,便猛地閉上眼,轉過頭去。

她攥著劍柄的手緊了又緊,抱著白羲的那只手不自覺地用力,原本昏睡過去的白羲被她掐醒,發出痛呼。

謝姮又趕緊松手,白羲看清了外面的亂象,飛快地鉆進她頸間,摟著她的脖子,戰戰兢兢道:“主、主人,現在是什麽情況啊,為什麽好像打起來了,好像死了好多人啊……”

謝姮捂著白羲的眼睛,柔聲安慰:“別怕,我在呢。”

白羲點了點頭,又小心翼翼地問道:“主人,你真的……不救他們嗎?我剛剛,好像看到幾個眼熟的人了……有幾個還給我送過好吃的,說要當面給主人道歉的……”

謝姮落下長睫,緘默不語。

她已經仁至義盡了。

她沒有責任再救他們了。

那些恩恩怨怨,她牽絆了太久,至今難以往前前行一步,她是個心軟的人,可她不想再這樣下去了。

謝姮不說話,白羲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情緒,也乖乖縮著腦袋,一句話也不說。

他只想抱緊主人,主人的其他決定,他都無條件支持。

就算是沒了心的主人,那也是他白羲唯一認定的主人。

他要跟著她一輩子。

謝姮不知站在此地等了多久,將膽敢靠近她的魔族都殺了個幹凈,便再不出手,人族與魔族已兩敗俱傷,只是仙門仍舊處於上風,謝姮知道,謝涔之又贏了。

這就是謝涔之,幾乎從無敗績。

頭頂火光大盛,火鳳凰掠過天空,在謝姮跟前停下,發出一聲嘹亮的清鳴,催促謝姮離去。

去無垠之海。

謝姮轉身,正要踩上鳳凰的背,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呼喚。

“阿姮。”

謝姮駐足,轉身。

周圍已來了很多修士,將這座山峰圍得水洩不通,謝姮身後便是鳳凰和懸崖,面前的人如潮水般退散,露出謝涔之的身形。

她看見一身是血的謝涔之,尤其是右邊的袖子,似乎已被血浸透,但即使衣袂不再潔凈如初,他那俊雅疏離的風姿,仍舊是那般冷漠得不可褻瀆。

謝姮冷淡地看著他。

這是隔了這麽多日,她第一次和他這麽對峙。

謝涔之往前走了幾步,還沒靠近她,謝姮便往後退了一步。

她一退,他便止步,凝視著她,低聲道:“阿姮,我可以……靠近你麽?”

他第一次如此小心翼翼。

謝姮轉過頭,“不必了。”

他朝她伸出手,低低道:“隨我回去,這一次,謝涔之一定好好待阿姮。”

謝姮說:“事已發生,無可挽回。”

“方才你讓那些魔打我四鞭。”他朝她一笑,笑意卻泛著苦澀,“你若還不解氣,可以打到解氣為止。”

此話一出,周圍的人都有些震驚嘩然。

謝姮扯了扯唇角,卻沒什麽笑意,轉過身去,“不必了。”

“我說了,你與我再也無關了。”

“阿姮。”他看著她的背影,再次不厭其煩道:“謝涔之從前不明白,覺得阿姮永遠都在,不會離我而去,很多事情上,待她都不夠好,是謝涔之傷了她的心。”

“我謝涔之許諾,便一定做到,一定用盡全力,待你好。”

謝姮抿唇背對著他,懷中白羲縮著脖子,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謝姮垂著雙睫的眼睛。

就算她看不見,他還是對她伸著手,希望能再次抓住她。

分明如此之近,卻又好像隔得這麽遙遠。

那火鳳拍著翅膀,像是也有些不耐煩了,突然化為人形,走到謝姮身邊,抱臂冷笑著看著謝涔之。

“你這凡人,著實不知好歹。”赤言冷笑道:“小殿下身為神族公主,回到神族受萬人膜拜,實為天地主宰,還會將你忘得幹幹凈凈,你又何必不自量力?”

謝涔之一僵。

他瞳孔一縮,猛地擡頭,“你說什麽?”

赤言覺得這人老是糾纏不休,都廢了他一只手,居然還這麽不知死活,實在煩人,還是輕蔑地重覆道:“小殿下本無心,待她回了神族,便不會再有凡人的七情六欲,你再如此苦苦哀求又有何用?明日這個時候,我們公主便再也不會為你們這群凡人難過分毫了。”

無心?

斷絕七情六欲?

謝涔之臉色有些蒼白,身形微晃,全身如墜冰窟。

赤言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,直接伸手去拉謝姮,“我們走吧。”

謝姮也不想再猶豫,往前走了幾步,謝涔之的手攥緊成拳,一字一句道:“阿姮,斷情絕愛,至此做無心之人,是你自願麽?”

她曾親口對他說過,喜歡這天下的每一個事物。

喜歡藏雲宗的天空,她初來這裏時,還愛飛到天上,去撈藏雲宗的雲。

那時的小姑娘跟在他身後,舉止拘謹,努力讓舉止顯得有儀態,實則還是愛漫山遍野地去抓野兔、餵仙鶴,就連當初收白羲為靈獸,也是夜裏抱著這只小鳥過來找他,說很喜歡這可愛的小雪鸮。

阿姮看著淡漠,對著熟悉的人,卻總是懷著一腔熾熱的歡喜。

她喜歡的如此之多,甘願如此拋棄麽?

天地之間,他的眼中只有女子瘦削的背影,從前只有她跟在他身後,他隨時回頭,便能看見阿姮,從未站在她的身後,看著她逐漸離他而去。

謝姮腳步不停,一步步走到崖邊。

謝涔之突然快步上前,拉住謝姮的手,她被他拉得往後一踉蹌,驚怒不定地看著他,謝涔之卻緊緊盯著她的臉龐,恨不得將她的眉眼刻入心底。

思邪劍出鞘,刺入他的肩中,身後人齊齊驚呼,他也仍舊不避不讓。

他用力握著她的雙肩,忍著疼痛,低頭凝視著她的眼睛,“阿姮,我在乎你。”

“舒瑤不肯離開藏雲宗,她還在等你回去。”

“是華蕓換了密閣的古籍,才讓聶雲袖誤以為你是妖,華蕓已被誅殺。”

“江音寧被關在地牢,她害了你,等你回去處置。”

“你的委屈與清白,我已為你昭告天下。”

“還有我。”他啞聲道:“你要我如何,才肯隨我回去?”

謝姮眼底終於無法保持平靜,恨聲道:“你這又算什麽?”

她發狠般地用力,甩開謝涔之,赤言迅速變成火鳳凰,載著她離去,絲毫不做停留。

謝涔之站在山巔,抿唇望著那越飛越遠的影子。

火鳳所飛之處,萬物齊齊俯首,神壓令人無法忽視。

舒瑤因為殺魔,裙擺上都是血跡,正焦急地在山上四處穿行,突然又看到頭頂那遽然掠過的巨大的火鳳。

是火鳳凰!

他們曾說過,謝姮和白羲,是被火鳳凰帶走了!

舒瑤眼睛一亮,突然跌跌撞撞地往前奔跑,聶雲袖不料她突然離開,焦急地後面喊:“舒瑤!你快停下!萬一前面有魔怎麽辦!”

聶雲袖說什麽,舒瑤都聽不見了。

她只知道,落炎谷一面後,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謝姮了。

她只想再見見謝姮。

也許錯過這一次,就再也沒有機會了。

舒瑤提著裙擺往前追,甚至禦劍而起,拼盡全身靈力,往前追趕。

“謝姮!!!”

“謝姮你等等我!”

謝姮坐在火鳳背上,突然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呼喚。

是舒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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